Crossing into the Wild｜潜入地心洞穴，迈向黑暗的光谱
“原路返回洞口远没有攀爬野花岩壁来的刺激”，一个声音如是说。
短暂却恍如隔世的地心历险后，我再次回到了串联洞穴的秘密“桃花源”。这是不知名野花野草施展它们渺小而狂野生命力的生境。返程途中，一侧的岩壁呼唤我，通过它，爬回至地表世界。
我走向右侧的岩壁，在野花丛中开路，抓着岩缝往上爬。一束暖光从西面照射而来——这是回归地表的问候！这道光，到来的如此温柔而穿透。光穿梭在花草之间，光影弥漫于无边际的沙地。落日之光瞬间把我带回到了这个美的不行的地球。
说是“带回了地球”，只因一个多小时的探洞时间，黑暗的深度早把我先前对地球的认知和记忆全抹去了。
加州的傍晚六点，烈日仍高挂空中。黑色桑塔纳带着我穿越在沙漠荒原的碎石路上，通往雪山不远处的冥王星洞穴。
虽不是探洞发烧友，但在这趟旅程前，我已多次下潜至地下世界——那个湿冷、黑暗、神秘、吸引着人类物种冒着危险一次又一次去探索的世界。深厚的好奇与探索欲牵引我们去开拓未知的疆土，可谁又知道，独行的探洞之旅将内在心境的真实度与阴影度百倍放大。这是同伴共行所无法给予的。
当一个人选择主动踏入从光明走向黑暗的光谱，跨入洞穴，那庞大深暗的洞穴也便慢慢浮现于内在视野。
我花了一段时间在无文字标识的土地上，探寻洞穴的入口。洞口是通往洞穴深处的通道，是那一道无形之门，亦是迈向黑暗界域的临界点。洞穴阴冷的气息吹来，掀起了内心的恐惧。这一刻我知道我抵达了洞口。
在恐怖面前，我不得不臣服于此。发出祈请，向洞穴中的生灵表达来意，允许我的拜访，并祈请它们的守护与祝福。也许这也是对黑暗未知所传递的爱的语言，向更广阔的非人类存有示爱。带着一颗向黑暗深处敞开的心，试图弥合一段疏离的关系。
四肢并用，我潜入地下洞穴世界，有备而来的打开头灯，向里迈进。带着旧有的经历，每一个黑色的深处，我便以为那是通往更深洞穴的窄门。而每一次的预设，都发现是虚晃一枪——这只是到底的实心岩壁而已。
继续前行，出现的却是暴露于阳光下的“地下桃花源”。原来，洞穴之外坐落着小片沙漠绿洲。沙地的鸟儿在此休憩、遮阳，并再次出洞远行。我亦如同沙地间的鸟，在绿洲间缓一缓砰跳的心，并继续前行。
不久，另一个洞口亮相其身，一口将我吸入。
尿骚的异味、斑驳潮湿的沙子地面，再加上传来的古怪声音。洞穴深处的吸力与内在的排斥，在又一个全新洞口处，展现着完美的张力。
于是，向洞穴跨入的每一步，都格外小心。靴子轻轻落入细沙，呼吸在黑暗的寂静中变得如此轻微。我渴望知晓洞穴中所发生的每一个变化，听见洞中每一帧细小的声音。生怕我的闯入打破了洞穴的生态与频率，引来未知的动荡与危险。
而洞穴彷佛明白我的心，并再次发起调戏——我仍尚未抵达最终的洞穴！隐约的光从另一侧的穴口穿透而入。
一个洞，两个洞，三个。三番穿越洞穴“桃花源”后，面前的这个洞口并不宽大，够黑。这一次我深深知道，就是这个洞了。TA通往地心深处。
我向这神圣的入口祈请，向黑暗的深处祈请，允许我的进入。此刻，我对所处的方位不再带着怀疑。在经历了三个洞穴的热身与适应后，身体对这个独有的洞穴地貌愈发熟悉。我放下了许多。此时的身体，她听到了微光般的勇气，也听到了对“可以走回头路”这一选项的坚定否认。
向前，暂停，继续前行。在黑暗中，我攀爬于巨石之间。停下脚步再次回头看，已不见洞口的光。通往外部世界的光门，就这样被关上了。前方同是黑暗。迷失于四方皆是黑暗的交错中，身体反而义无反顾的继续前行……
在先前少许阅读到的攻略中，我知道普通人在这个洞穴可以大约通往的深度，再向前就很难走了。出发前的我，是如此自大地设想自己如何逃离游客人群，如圣贤勇者抵达洞穴深处，在静谧的暗洞角落静心冥想。至少坐个二十分钟？事实上，在第一个洞口处，便发现这想法可笑得很。与一群人同行，也许能优雅地发生。一人前行，真是胆小鬼书写的笑话。
可是谁甘心当胆小鬼呢？并且老实说，这颗吊着的心，她渴望着更强烈的“刺激”。这颗心，她渴望落在肾上腺素与无穷寂静相融合的地方。
于是我关了灯，试图沉浸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。而尚未离开头灯开关的手指却又秒按下了开关，打开了灯。下意识的反应来的如此快速与猛烈。不见五指的黑暗是多么黑，真不是玩的。
一次又一次，在这黑暗的洞穴中尝试，感知黑暗的极致，却丝毫无法突破这一两秒的记录。
开着头灯，闭上眼，那般“黑”则是无趣——这和在房间开着灯闭眼无多大区别。
在紧张与绝望的深谷中，智慧的头脑给我支了最后一招。我闭上眼，也关了灯。在眼皮的保护下，慢慢体验并接受被这庞大的黑暗所吞噬……
短暂的时光，眼皮缓缓睁开。这一瞬间，豁然发现眼皮的内与外已无任何差别——同一黑暗的深度，空洞的黑色，侵蚀了整个内在空间。
我经验着时间径流它的界限，任身体剩下的皮肤同样融化在这黑暗。黑暗中的时间与内在小我的强大斗争着。灯光关关开开，呼吸的热度与阴暗的空间展开着对话，心跳在自我迷失和试图探寻自我存在感的间隙中砰砰作跳……
日后，我与生命中的两面镜子分享了这一段经历。不主动踏入黑暗，不会发现——原来，洞穴中驻扎着那么深层的恐惧。当然，也立足着如此强大的勇气。这一潜一出的地心之旅，让我再次穿越了一次死亡与重生的通道。
我回忆起去年灵境追寻时，带着药轮中象征着东方的意图跨过门槛，潜入野境——面向初升的阳光，去庆祝迈出的步伐与绽放。在三日断食的梦境中，我却意外收到来自西方的召唤——去往西方！那是你的力量所在之处。
日出之时，是充溢着希望和期待的，尤其是阳光破晓的瞬间。而伴随着日光逐渐消失于地平线，西方的神秘，总把人引向危险又迷人的洞穴深处，潜入未知疆土，甚至毫无保留的将你我融化于破茧成蝶前那未成型的汁液中。黑暗中，神秘的流动与力量，塑造着全新的肉体与灵魂。一个个夜晚，神秘的歌声唱诵着音符，为生命带来形态与延续。这也是意识DNA的重塑与诞生。
在暗流中，我们经常通过找寻肢体与物理的存在，为自己创造扎根的安全感。但是，在黑暗中，我们是否真正拥有这一席属于自己的存在与位置呢？
我踏在日出与日落的平衡木上，跟随地球的自转而旋转。意想不到的是，多年后的盛夏，我又一次浸泡在暗黑的流动中，陶醉于与黑暗化为一体的旅途。
有人称之为the liminal，那混沌无法被定义的临界疆土，那疯狂吞噬界线与形态的溶洞，那充拾着迷人未知的地下世界。
图 & 文：doris韫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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